Monday, September 9, 2013

河清:西方文明正史之質疑


河清:西方文明正史之質疑

作者:河清    時間:2011-05-05  烏有之鄉

 如果做一個自我介紹的話,我最早是學法語的,解放軍洛陽外語學院,是工農兵大學生,76級,最後一屆工農兵。後來到浙江美院讀了西方美術史的研究生,87年去法國讀博士,在法國待了十年。學術方面比較泛,比較雜。本專業是法語,後來是藝術史,後來對别的方面也有涉獵。

我是去了西方以後,才回過頭來真正發現了中國文化的好處,中西方文化的差别。我的第一本著作《現代與後現代》是在法國寫的,1990年底寫完。那時我就提出了一個觀點,就是中西文化之間的關系不是一種“差距”,而是一種“差異”的關系:“差距”是先進落後;“差異”是你我不一樣。而且在這本書裏,我已經在批判進步論,就是“社會進化論”的概念,指出進步論背後是西方中心論。

當我去年買到或者說讀到了這本《西方文明的東方起源》的時候,我覺得它提供了太多的詳實的史料,來批判歐洲中 心論,讓我感覺特别的高興。終于有這麽一本書,一個西方人完全是從史料,大量的史料,我們大家都不知道的史料,來證明:所謂的西方文明,是吸收了大量的東 方文明的成果,西方文明的起源大量源于東方。所以我今天講座的标題“西方文明正史之質疑”,相當程度上是爲了推薦這本書。



100多年來,我們在書本上所讀到的西方歷史世界史 是西方人寫的。我們都知道,知識是一種權力。誰寫的書,誰在發布一種知識和信息,其實是代表了他自己的利益,爲他自己在辯護。比方說現在的“蔣介石熱”, 很多學者根據的是蔣介石的日記。他的日記當然是要将自己寫得很好,所以都把蔣介石寫得很高尚。現在出現了大量的把歷史反過來的說法。所以知識是一種權力, 這是我所要強調的。



今天我們在小學、中學乃至大學看到的歷史都是西方人寫的。而這種西方人寫的西方文明正史,充滿了西方人的歷史優越感或者文化優越感。根據這部歷史或者西方 正史,西方人自古就文明。西方歷史開始于古希臘、古羅馬,中世紀跳過去,然後是文藝複興,啓蒙運動,然後是工業革命,人權、自由、民主,一脈相傳,讓人感到西方文明是一個完全獨立于其他文明,完全是它自己自生、自發産生發展出來的一種文明。在這樣一種歷史描述下,在這樣一種知識體系灌輸下,我們都仰望着西方,崇拜着“西方文明”。

100年來,中國人對于西方文化懷着一種極度的崇拜,同時也深深地背負着一種文化上的自卑感。這種自卑感在今天依然非常的深重。那麽這種文化自卑感是從哪裏來的?其源頭或者直接的源頭在哪兒?根據我的體會和研究,我認爲中國人的這種文化自卑感根本上是來源于西方的“進步論”。




進步論,大家可能很少聽到這個詞,國内的學術界近年慢慢地有了這個詞。事實上,國内最早說進步論的可能就是我,因爲我這本書是1990年底寫的,94年在香港出版。現在這個詞在國内學界出現多起來了。進步論其實就是“社會進化論”。進步論的實質是一種西方文化中心論,或者歐洲中心主義。我們也可以說,進步論也是西方人寫自己文明正史的“春秋筆法”,就是完全無視其它的文明,把自己的文明打扮成最先進的。

進步論産生的時間是在1780年前後,法國大革命前夕或者法國大革命期間。進步論在西方的産生,跟西方人開始寫自己的文明史是同時的,其實是同一個東西。 西方提出社會進化論的第一人,是一個法國人,叫做孔多塞,是一個貴族。他寫過一本《人類精神進步史綱草圖》。他當時特别受鼓舞于英法在美洲的殖民,他感到 了一種英法文明的優越感,同時也爲當時英法兩國所經曆的文明和技術的進步感到驕傲,因此産生了一種“英國和法國是人類最先進的”思想。他把人類精神進步分爲十個階段,“十段論”。孔多塞是提出英法文明優越論或者西方文明中心論的最早的人。

在1780年之前,就是在孔多塞之前,西方基本上是崇拜中國,崇拜中國文化。大家知道,十八世紀在歐洲是一個“中國熱”的世紀,在各個方面。我是學藝術史 的,他們在藝術上大量地吸取了東方情調,如中國的陶瓷、茶藝,包括園林藝術,傳到了英國。當時的伏爾泰、萊布尼茨都是中國文化的崇拜者。18世紀的西方 人,都是把中國看做理想社會,把中國當做一個他們未來要模仿、取法、學習的一個榜樣。因爲當時的法國是封建君主制,宗教不寬容。而中國是文人當政,宗教寬 容,社會平等,因爲中國有科舉制度,平民百姓都可以通過讀書達到社會的高層。所以在1780年之前西方是崇拜中國文化的。

但是在1780年以後,西方人慢慢開始自我感覺好起來了,就開始把自己的文化看成是最先進的,其它地方的文化都停滞不前、落後,隻有西方是理性的,其他地區都是非理性的;西方是文明的,其他地區都處于野蠻的、蒙昧的狀态。

在孔多塞之後,像黑格爾、孔德、摩根、馬克思、韋伯,都是在這個線路上,把歐洲、把西方描繪得非常文明理性,而東方都處于一種未開化、停滞不前的狀态。黑 格爾認爲中國是處于曆史之外,是一個非常蔑視中國的人物;馬克思也把東方的生産方式叫做“亞細亞生産方式”,處于一種叫做“東方專制主義”制度下;韋伯寫 過一本《新教倫理與現代資本主義》這樣的書。

我以前關注的是這本書關于新教倫理與資本主義之間關系的論述。但實際上韋伯的真正用意還不是論述新教和資本主義之間的關系。他更主要的是在說爲什麽西方會産生資本主義,是因爲西方有理性,西方把勞動理性化,而非西方國家沒有理性,沒有把勞動理性化,所以沒有産生資本主義。而韋伯是一個非常重要、非常關鍵的一個人,因爲我們現在所說的社會學,韋伯是祖宗。他是西方社會學一個祖師爺一樣的人物。他把西方文明描寫的非常的優越,影響很大。

所以可以說,19世紀是西方大規模寫文明正史,西方文明正史開始确立的一個時期。西方中心論就是在19世紀得到越來越廣泛的傳播并得到确立。




西方人把西方文明看做是獨立自生的,與其他文明沒關系,就像“聖母瑪利亞童貞生子”的一種情形,因爲聖母瑪利亞是沒有與男人發生關系就生了基督了。西方文 明沒有與其它文明發生關系它自己就産生了,所謂“歐洲的奇迹”。這個比喻特别形象!還有一些西方中心論者,把東方比作彼得·潘。這是英國一個小說家筆下的 人物,是一個永遠也長不大的孩子。那些西方中心論者認爲西方已經成人了,而把東方比作永遠長不大的彼得·潘。東方永遠處于一種昏聩、非理性的狀态;西方是 主動的,東方是被動的;西方是父權、陽剛式的,而東方是女性、柔弱的。

這種西方文明史觀在19世紀得到确立,然後通過它的知識體系向全世界進行傳播。兩百多年來,進步論或者社會進化論随着西方知識體系的确立,在全世界得到傳 播。以至非西方的文化人也接受了這種西方中心主義的學說,開始了文化自卑,崇拜西方文化,鄙視自己的文化,出現了各種各樣的全盤西化論。




中國自從嚴複翻譯了《天演論》之後,社會進化論一統中國文化人的天下。天演論就是社會進化論。從那個時侯開始,中國人被這麽一種西方中心的學說所毒害。我把進步論或者社會進化論稱作“中國知識分子的精神鴉片”。這種精神鴉片的毒害,在今天的中國依然非常的慘烈!

自從進化論傳入中國以後,首先爆發了五四運動,提出“打到孔家店”的口号,全盤否定中國自己的文化。當時中國文化人就提出要消滅漢字。有一個口号叫做“漢 字不滅,中國必亡”。他們也對,因爲文字就是一個文化的基礎,你不把這個文字消滅掉,怎麽能把這個文化否定掉呢?你要把中國文化消滅掉,一定得先把中國文 字鏟除。

胡适是宣傳這種全盤西化思想的代表。他認爲,人家走路、吃飯都比中國人高明,各個方面都比中國人高明。中國人就是姨太太、小腳,這就是胡适對中國文化的概 括。魯迅先生也否定中國文化。他看中國曆史,讀了半天最後讀出兩個字,“吃人”!這種否定中國文化的案例、說法和人物可以無窮無盡地舉下去。

而且,這種思潮或者說這種思想,不僅深深影響了胡适這樣的自由派,還深深影響了中國共産黨人。左和右都受到了五四精神的深刻影響,都是否定中國文化,崇拜西方文化。只不過,左信奉的是一種消滅私有制、蘇聯模式的社會主義,右信奉的是英國和美國的自由主義,如憲政。但是民主,德先生、賽先生,左右兩派都是完全信奉的。



所以在上個世紀八十年代,中國知識界出現了一次“文化熱”,可以說是五四精神在八十年代的又一次大爆發。當時的所謂的文化熱,再一次批判中國文化。有一部 專題片叫做《河殇》,它就認爲中國文化屬于黃土地,黃河,黃種人,這是一種黃色的文明,西方文明是一種地中海的工業文明,是一種蔚藍色文明。中國文明已經 枯竭,已經再也不能流淌出新文化的血液,必須得走向西方蔚藍色的文明。五四時候很多學者認爲,世界文明分爲三個階段。第二階段是農業文明,第三階段是工業 文明,或者第二階段叫做古代文明,第三階段叫做近世文明,而中國則處于農業文明或者說是古代文明,還沒有走向第三階段。

所以八十年代其實是重新拿出了五四一些文化人的老調,認爲中國文明處于比西方落後一個階段的文明,西方文明已經走到了一個比中國更加先進的狀态,中國文明必須向西方文明,如今被稱作“普世文明”。

今天,前三十年的一種西方的烏托邦破滅了,後三十年我們又開始去崇拜另一個西方的烏托邦,所謂“民主憲政”。“左的烏托邦”失敗了,“右的烏托邦”在中國 依然十分時尚,在中國的知識分子裏面,尤其是文科學者裏,占據絕對壓倒性的優勢。他們認爲中國必須走向民主化,搞多黨制,就是沒想到中國自己文化的價值。

進步論對中國的危害是非常深重的!實際上西方歷史遠沒有西方文明正史所描寫的那樣文明,中國曆史也遠沒有像西方文明正史所描寫的那樣落後,是一種封建、專 制的歷史。在最漫長的人類曆史時期,或者有文化歷史的時期,西方是長期處于人類文明圈的邊緣,長期野蠻落後。而東方,阿拉伯文明,中國文明,則長期是處于 人類文明的中心,居于領先地位。

這一點我們大家都可能會大吃一驚:歷史怎麽會是這樣的?怎麽可能呢?只是我們今天所學到的知識,都是西方中心論。但事實應該是我剛才說的這樣。只是西方文明正史完全不承認它從東方文化,從阿拉伯文明和中華文明中吸取成果,都說是自己獨立發明的。可以說今天我們所接受的西方文明史是一部僞史。所以我認爲霍布森的《西方文明的東方起源》,是一部颠覆西方文明正史的作品。它以大量詳實的史料批駁了歐洲中心史觀。

我讀了這本書大概有四點歸納,前面三點更多是與這本書有關,第四點是我自己的發揮。




第一點,是東方最早引領全球化。 在這本書裏面,他提出了一個非常重要的概念。一般我們都認爲全球化開始于西方的文藝複興,地理大發現,就是說從1500年才開始所謂的全球化。但事實上所 謂的全球化,從基督紀元500年就開始了,比我們今天所習慣認爲的至少要早1000多年。而基督紀元500年所開始的那個全球化是東方引領的,是東方主導 的。

這裏面可以分爲兩個階段:500——1100年的時候是以中東、北非爲中心;從1100年開始,也就是從中國的宋代開始,這個時候是以中國爲世界文明的中 心。第一個階段是以中東、北非爲中心的全球化。在基督紀元610年時候,有了穆罕默德伊斯蘭教的傳播,伊斯蘭教不僅是宗教,也是文化,也是經濟。伊斯蘭教從610年開始慢慢就統一了中東和北非,甚至還占據了西西裏島,地中海南邊和西邊的西班牙的一大半,都是伊斯蘭的。當時伊斯蘭的文化區把地中海當做是自己的一個内海。伊斯蘭教不僅向非洲,也向東傳播,向印度傳播,一直傳到中國,它的傳播力量是非常廣泛的。

與韋伯認爲隻只有西方才有資本主義重商精神的結論相反,其實伊斯蘭文化是一個非常重商的文化,因爲穆罕默德自己就是商人。而且根據伊斯蘭的教義,致富也是安 拉真主的仆人必須具備的條件,這一點和新教倫理很相近,因爲新教倫理非常鼓勵發财致富。所以說當時的中東北非這些伊斯蘭文化地區,已經出現了非常理性的資 本主義精神,貿易非常發達,交易非常的遠距離,像巴格達、開羅,印度的卡利卡特,或者中國的廣州,這些城市都是國際大都會。而相形之下,什麽里斯本、威尼斯、倫敦等歐洲城市,都顯得是偏僻的郊區小鎮。當時的阿拉伯伊斯蘭文明非常繁榮發達,大量地出現了城市。而在歐洲,城市隻是在12世紀才開始出現。

埃及,當時控制了東西方貿易的一條非常重要的線路,紅海到印度,一個非常重要的貿易線路是埃及控制的。埃及自己也有非常發達的蔗糖業、亞麻業。我們今天英語的 sugar,其實它來自阿拉伯語sukkar。不僅僅是埃及,整個非洲也具有相當高的文明。我們現在認爲非洲貧窮落後,是因爲它被西方殖民者滅絕了當地的 文化,整個地把非洲文化給徹底地滅絕了。現在很多非洲國家連自己的語言都沒有,要麽講英語,要麽講法語。而在西方人去非洲殖民之前,非洲是相當的繁榮,有 很多、很好的城市貿易。

到了基督紀元1100年以後,随着北方的蒙古帝國建立,實現了一個跨歐亞大陸的、 非常遼闊的這麽一個帝國,它帶來了一個叫做“蒙古治下的和平”(Pax Mongolica).所以在這個地區裏沒有戰亂,商人遠距離貿易得以保障。包括西方傳教士到中國來,包括馬可波羅到中國來旅行,都提供了非常便利的條 件。所以當時東西方之間,北邊有蒙古帝國,南邊有伊斯蘭,海上有埃及跟印度的貿易,當時的這種全球化貿易是非常發達的,并不像我們現在的歷史書所告訴我們 的,是西方的哥倫布、達伽馬發現了新航線,才開始全球的貿易。其實在西方文明之前,東方早就相當的文明了!

到了基督紀元……我爲什麽老說基督紀元,是因爲我個人不贊成把基督紀元叫做“公元”。中國人又不信基督,你爲什麽要把他的誕生年份作爲中國的時間的開始呢?你可以像台灣的 “民國……年”那樣,新中國在基督紀元1949年建國,你可以搞一個年号嘛,你可以搞一個“獨立元年”,今年是“獨立61年”,都很好呵!那樣可以跟自己 的曆史對接。現在的“2011年”,跟中國的曆史沒有任何的對接!是吧?猶太人有猶太人自己的紀曆,伊斯蘭有伊斯蘭自己的曆法,日本有自己的年号,都可以有自己的紀元,中國爲什麽不可以有自己的紀元呢?都可以有自己的。

到了基督紀元1100年的時候,就是宋代的時候,我們今天都知道漢唐了不起,其實宋代更了不起。唐代隻是一個開端,真正對世界産生現代化影響的,更多的是 從宋代開始。很多現代的科技成果,都是在宋代被發明出來。我們今天隻知道英國有工業革命,其實宋代時候就已經有鋼也有鐵,開采煤礦,開始使用焦炭,就是能 源革命和工業革命呵;還有農業革命,精耕細作,各種各樣的農業技術被發明,并得到普及;還有軍事革 命,中國在基督紀元800多年的時候發明火藥,1231年發明火铳,1288年發明大炮,都是軍事上的重大貢獻!我們以前總是說,中國人發明了火藥隻是用 來作焰火,西方人用那個火藥拿來做大炮,這個說法是不對的,隻是中國人沒有使用大炮像西方人那樣走帝國主義的道路。中國人建立的是一種“天下朝貢體系”, 而不是像西方那樣直接去占領那個地方:你給我當奴隸,我用你;不給我當奴隸,我就把你殺光,然後把你的土地搶過來。他們是這樣一種方式,我們不是這樣一種 方式。

宋代還有航海革命。今天我們都知道四大發明,其中有指南針。但是今天的中國人往往都沒有把指南針的發明跟航海事業發生關聯,甚至認爲中國發明指南針是風水先生拿來作羅盤用的。因爲我們習慣認爲中國是封閉的國家,這是完全錯誤的看法。其實明朝中國的航海、海外貿易非常的發達,非常大量的在進行。最近有一個西方人寫了一本書叫做《白銀帝國》,我們才知道中國的明朝這麽利害,全世界的白銀都到中國來了。西方人搞的那點香料貿易卻被無限誇大了。

我們怎麽會形成中國是一個封閉國家的印象呢?是西方人的曆史書告訴我們,中國是一個自我封閉的國家,長城是中國封閉的象征。長期以來中國那些文化自卑的人 也跟着西方人這麽說。明朝是一個非常強大、繁榮的國家。美國保羅·肯尼迪曾經寫過一本書,叫做《列強的盛衰》,其中最早的一個強國就是中國的明朝。



第二點:“西方”身份的确立,是基于對“東方”的妖魔化。歐洲人爲什麽會産生“西方”這個概念,産生“歐洲”這個概念,是建立在“他者”觀念的基礎上。他 們先創造出一個“他者”,就是“東方”,必須得是跟它敵對的,然後才有了“西方”。有了“他們”,邪惡的“他們”,才有了“我們”。從基督紀元1000年 開始,西方人對東方人,對伊斯蘭文明就開始妖魔化。

這種對“東方”的妖魔化,是爲那些歐洲封建主統治農奴提供合法性。因爲西方的封建主對農奴的壓迫是非常殘忍的,農奴沒有任何地位,農奴沒有權力離開土地, 比中國的農民處境慘多了。中國農民兩千年來一直可以自由流動,土地可以自由買賣。而西方封建制完全是農奴沒有人身自由的制度。西方的封建領主、貴族,爲了 維持這樣的統治,必須創造出一個敵人,于是就把伊斯蘭的東方描繪成一個非常恐怖的對手。其實,伊斯蘭的文化要比西方文化仁慈得多,人性得多。西方人的十字 軍東征,占領了耶路撒冷後就屠城呵,耶路撒冷血流成河。但是阿拉伯人重新奪回了耶路撒冷之後,對西方強盜并沒有以牙還牙,并沒有把他們都殺了,而是發給路 費,讓他們回家。在阿拉伯人統治的時候,耶路撒冷城裏各種宗教和諧存在。但西方人占領的時候,就必須隻能信奉基督教。因爲他們是非常自我中心的,非常殘酷 的。

在我的理解看來,西方所謂的十字軍東征,是一次一次到東方來搶掠,相當于倭寇到中國來,他們是“西方的倭寇”。當時東方很富饒,很富裕,而當時的歐洲則完 全處于非常野蠻、非常落後、非常貧窮的狀态。偏于英倫島的英國就更不用說了,是“野蠻的野蠻”!你們看過《聖女貞德》那個電影嗎?當時英國士兵到法國來, 到法國農家,把肉扣到桌上,用手抓着吃。這是很真實的當時英國人的寫照。

文藝複興時期,西方人繼續對東方妖魔化。比如但丁寫的《神曲》,其中寫到地獄,他把伊斯蘭教的創始人穆罕默德,放地獄的第八層,把穆罕默德描寫成非常恐怖的一個形象。所以今天美國人、西方聯軍打利比亞,打伊拉克,都是西方文化對伊斯蘭文化一千年或者長期以來的一種仇恨和敵意。今天我看電視,新聞中 把英語裏“聯軍”這個單詞翻譯成了“多國部隊”.人家那個單詞的本意就是“聯軍”,可是中國卻把它翻譯成“多國部隊”,顯然是擔心直接翻譯成聯軍會讓人想 到當年的“八國聯軍”吧。我們的文化“精英”,是非常替西方作掩飾!聯軍就是聯軍嘛!怎麽能是多國部隊呢?所以中國的那幫媒體“精英”,整個的是站在西方 的立場上。




第三點,西方的“崛起”,完全是偶然+帝國主義,有很多歷史的因緣巧合、風雲際會。英國人采取的是一種分而治之的方法,對印度這麽大一個國家,它這麽小的 一個國家能夠對印度實行統治,就是靠分而治之。後來碰到了伊斯蘭地區,碰到了中國這樣的大塊頭,實在吃不下去了,它隻能采用瓜分的方式。所以中國能夠有今 天的獨立,實在要感謝中國塊頭太大了。當然中國還有統一的文字,文字文化的力量也非常重要。

西方的所謂“崛起”,并不像今天中國的那些文化自卑的“精英”所描繪的那樣是“大國崛起”,是因爲他們的政治制 度好,他們有民主才崛起,完全是扯淡!西方能夠崛起,是因爲他們搞帝國主義。最早的帝國主義,西班牙、葡萄牙,那是些什麽地方?不毛之地!伊比利亞半島那 個地方,不産什麽東西,也并不肥沃,種個葡萄還可以,它沒有其它東西可以出産,所以就只有搶了!哥倫布到美洲去,也是要搶塊地方呵,他們先是沿着非洲海岸 搶,然後搶到了美洲,發現了大量的金礦銀礦。爲什麽說是偶然?因爲其中一個偶然,是中國的明朝使用白銀作爲貨币。假如中國不使用白銀作貨币,那麽西方的白 銀再多也沒用呵!正因爲中國明朝開始使用白銀作爲貨币,而西班牙人、葡萄牙人在美洲搶了大量的白銀黃金,所以才能跟中國做貿易。

拉丁美洲爲什麽叫拉丁美洲?因爲南美洲主要是葡萄牙人、西班牙人統治,除了巴西講葡萄牙語,其他地區都講西班牙語,都是拉丁語系,所以叫拉丁美洲;北美洲 主要是荷蘭、英國、法國的勢力,北邊更多的是新教徒。新教徒對待印第安人的方法,是種族滅絕,殺掉,殺光。北美洲的印第安人原來有兩千萬人,今天隻剩下幾 十萬人,圈起來那麽一個地方,讓他們自生自滅;南美洲的印第安人也是殺了相當大的一部分,按照現在的統計,歐洲殖民者在美洲殺害的印第安人,至少有 5000萬!美國的那些總統,許多是靠殺印第安人取勝才當上的,軍功嘛!殺印第安人有功有賞,殺一個賞100美元。所以北美把印第安人殺完以後,那些土地 就拿來種棉花,因爲印第安人拒絕當奴隸,誰來種?所以歐洲殖民者就從非洲抓來黑人來種棉花,給英國的工業革命提供了大量的廉價原料。從此把印度的紡織業打 敗了。

西方“大國的崛起”,我們的電視片從來不提這種帝國殖民主義因素,從來不說是帝國殖民主義讓西方崛起,而是都說它的政治制度好。中國的落後是因爲政治制度不好。這是非常有問題的。

西方所謂的文藝複興,都說是把古希臘、古羅馬的東西複興了,而從來不說它是從阿拉伯人那裏拿東西。意大利是西方文藝複興的發源地,它處于歐洲最東邊,最靠 近東方,所以是意大利近水樓台,最早從阿拉伯人那裏拿東西。今天很多東西,西方文明正史告訴我們,是意大利人發明的,而實際上都是阿拉伯人發明的。我們的 曆史書告訴我們,“日心說”是哥白尼發明的,而其實遠在哥白尼之前,有個阿拉伯人叫沙蒂爾就發明了日心說;“地理大發現”,說是達伽馬發現了印度。其實那 條航線,中國的商船、阿拉伯的商船早就在行駛了。霍布森提到,那個達伽馬能夠到達印度,是一個穆斯林人給他領航,并不是他貿貿然、茫茫然就發現了印度,而 是有人在給他領航。甚至現在還有一個說法,美洲也不是哥倫布最早發現的,而是中國人發現的。

有一本書叫做《1421年,中國人發現了美洲》,是英國的一個領航員叫做孟西斯在前幾年出版的,中國也有翻譯,但是沒有什麽影響。像這種能夠大長中國人志 氣的書竟然沒有人去宣揚,其實這本書在全世界發行幾百萬冊,是影響非常大的一本書。這本書的作者發現了一張海圖,這張海圖不是哥倫布之後而是哥倫布之前的 一張海圖。他根據哥倫布的一些航海日志,然後整理、考證出是中國人最早發現了美洲。大家可以去看看,至少有這樣一種可能性。

西歐當時的農業是非常落後的,包括播種技術,包括馬上套的那個轭呀,那個犁呀,都是從中國,從東方傳過去的。根據霍布森的觀點,1700年以後,英國的農 業革命、工業革命的技術也是從中國傳過去的。他說瓦特發明的那個蒸汽機的原理,跟中國的那個風箱的原理是相同的,都是空氣一進一出,是從意大利傳到了英 國。他進行了某種關聯性的考證。英國的紡織機械也是從中國傳到印度,從印度傳到意大利,然後再傳到英國。所以西方的所謂科學技術,并不是憑空而來的!

中華文明對西方的影響不僅僅是在科學技術方面,而且在制度、思想方面也産生了非常大的影響。這種影響尤其發生在十八世紀的啓蒙運動時期。比方說“理性”的 概念。理性是西方啓蒙運動最重要的一個概念。其實當時西方啓蒙思想家能夠對西方君主制,對西方的宗教進行批判,是中國給他們提供了一個很好的參照。像伏爾 泰批判宗教的不寬容,其實他是受到中國模式的影響;還有“自由”的概念。英國的“自由”概念,也有中國的淵源。現在這樣的說法越來越被中國的知識界所接 受,甚至被中國的自由派所接受。就是說,英國亞當·斯密的“自由”概念,它最早是來源于中國。中國有一個叫“無爲而治”的說法或做法,影響了法國重農學派 的魁奈。魁奈把這種“無爲而治”翻譯成“放任”,後來這個法語詞被原封不動地被引進了英語中。然後在這個基礎上,亞當·斯密才發明了國家不要過多幹涉市場 的經濟“自由主義”,無爲而治嘛,政府不要過多幹預市場。這麽一種思想,其實是來源于中國。



第四點,今天講的最後一點是,中國歷史并非是專制的歷史。今天中國的文化人、讀書人都已經深深地受了西方正史的影響,認爲西方是理性的工業文明,中國是落後的農業文明,封建、專制。

一般地說,“專制”是個貶義詞。英語是dictator,就是欺壓人民,完全爲統治者自己謀利益,這樣的一種制度我們可以把它叫做專制。但是中國的政治制 度,從來都不是像這樣一種從貶義意義上去理解的制度。我認爲,中國的政治制度有兩個要點:其一是中央集權,就是“大一統”,從秦代開始;其二是“爲民”。 可以說“集權爲民”是中國政治制度的核心,是一個根本的原則。馬上打天下,他要用武力,他要中央集權;馬下治天下,他就必須要實行“爲民”。“民爲邦本, 本固邦甯”。從中國非常早的歷史時期,在戰國,中國的哲學家荀子、孟子就已經意識到人民的重要,我們一般把它叫做“民本思想”。荀子的“水之載舟,水之覆 舟”的比喻,水就是人民,舟就是君王,水可以承載着你,也可以推翻你,我認爲是政治學裏一個非常高的智慧。這是什麽時候?兩千多年前,我們就有這樣的智 慧。所以“爲民”這個概念是荀子提出來的。中國人從來不講民主,從來不相信人民可以自己做主。

我寫過一本書叫做《民主的烏托邦》,民主從來就沒有實現過,走遍天下,哪裏有真正實現民主的?投個票就叫做民主啦?盧梭早就講過了:英國人隻有在投票那一 天是自由的,投完票依然是奴隸。所以西方人把投一票就叫做民主,完全是虛幻的。西方不是說實行代議制嗎?代議制是“代民做主”,也不是由民做主。民主不可 實現,但中國的“爲民”是可以實現的。

一個社會總是由少數人統治的,但這個少數人的統治必須“爲民”,一個“爲民”的王朝可以延續很長時間。假如這個皇帝不“爲民”,實行暴民殘民,對不起,那 麽很快大家就可以把他推翻了。這個道理很簡單,秦始皇實行暴政,很快就被推翻了。但是中國的朝代常常都有兩三百年的歷史,這是西方歷史所不可夢見、不可想 象的。西方哪裏有這麽長時間的和平?西方歷史上最長時間的和平,一般都是說羅馬和平兩百年,以後就再沒有過兩百年這樣長時間的和平。我們知道美國有一個學 者叫做亨廷頓,他有一個著名的說法,就是整部歐洲歷史,“戰争是 常态,和平是非常态”。這跟中國那些文化自卑的“精英”所講的不同。他們堅信,中國的歷史充滿了戰争、充滿了殘暴、充滿了殺戮,而人家的歷史則是理性的、 文明的……他們不知西方的歷史完全是一部戰争史。西方的戰争,宗教戰争,世俗戰争,各種王位繼承戰,一直都在打仗。到了二十世紀,兩次世界大戰,殺人如 麻,現代的殺人技術越來越高。

中國歷史上的政治制度是一種“集權爲民”的制度。舟必須爲民,否則你這個舟就要翻掉了,這是個辯證關系,中國人很早就理解就明白這種辯證關系。我們的儒家 學說,也并不像今天所理解的那樣是一種愚忠,一種奴化思想。你讀一讀《孟子》,孟子說把那個夏桀殺掉了,只聽說是殺了一個獨夫,而沒有說是“弑君”。不是 一個違反儒家倫理的弑君,而僅僅是殺了一個獨夫而已。只隻要這個君王不“爲民”,人民是有權推翻他的。孟子的說法就是,你君王對老百姓怎麽樣,老百姓就怎麽 樣對你,“君視臣如土芥,臣視君如仇宼”,對吧。君視臣如好朋友, 則臣視君當然也不錯,君仁臣忠嘛。君臣之義從來都不是單向的,只要你服從,不是這樣的。中國的政治制度,這個中央集權,不能簡單地把它混同于專制。中國現 在一說集權,那就是專制,中國共産黨是專制。這是從哪到哪兒?只要中國共産黨還是真正嚴格地貫徹毛主席爲人民服務的思想,它的執政合法性就沒有任何問題。 只要把爲民做到實處,就沒有任何問題。

實際上,中國的政治制度從秦代開始實行郡縣制,是非常現代的。秦以前,都是分封制,很容易造成封建割據和國家的分裂。而秦朝的郡縣制,由皇帝任命各個地方的行政長官,這是非常現代的行政方式。西方隻是到了現代形成民族國家時,才有了我們秦代的那種制度。

另外,中國的科舉制使中國很早就進入了一種平民社會。今天的英國,貴族勢力還是非常的強大,英國的上議院就是貴族把持的,英國的等級制可不知道要比中國嚴 重多少,這種high class 和 low class 之間的區别非常大。法國相對來說比較平民化,英國還是非常明顯的等級制度。中國自有了科舉制度,平民百姓,一些非常貧窮的人隻要認真讀書,就能獲得較高的 社會地位。也正是中國的科舉制度,讓中國的貴族門閥制度消失了。現代西方的公務員制度,完全是學了中國的科舉制度。英國最早實行公務員制度,是1855年 在印度最早實行,用考試的方法來招聘行政官員。這以前,也是貴族子弟把持官位。那些貴族的纨绔子弟根本管理不了印度,英國當局就采用考試的方法來招收那些帝國的行政官員。

所以中國文明長期領先于世界,一直到1800年都是世界領先的地位。霍布森認爲,歐洲到了1840年才最終超過了中國。對于中國的經濟,現在越來越多的人 開始意識到,清朝當時的經濟占世界的三分之一,慢慢知道當時的中國可不是那麽貧窮落後,中國當時其實很有錢的。隻是帝國主義到中國來,不斷地割地賠款,動 辄四萬萬兩白銀賠出去了,賠光了。

另外一點,大家可以去看宋鴻兵的《貨币戰争3》。他認爲國家主權的根本是金融主權。到了清代,中國已經沒有了貨币的主權。要用錢的話,就要向外國銀行貸 款。那怎麽還人家的貸款呢?就是把我們的海關關稅給抵押出去,到後來沒錢,就把鐵路也給抵押出去。所以清朝後期已沒有自己的金融主權,用錢只能向外國人 借,那你這個錢就永遠還不清了,利滾利、利滾利,你怎麽能還得清?你金融上面不獨立,整個國家的經濟,乃至政治,就都不能獨立。

所以中國的衰落或者被西方趕上就是最近一兩百年的事,被西方人欺壓得不像樣。最後終于有了毛澤東,毛主席,才讓中國能夠真正獨立起來。



在座的同學可能不一定會贊同我的觀點,因爲現在大學裏的文科基本上都是反毛、否定毛澤東占據主導地位,把毛澤東妖魔化得不成樣子。我本人是認爲,毛澤東是 中華民族千古民族英雄!他那種膽識、魄力、世界眼光,真是一千年才出這麽一個人。他在争取中國民族獨立的過程中,能夠抵抗住西方的打擊,尤其是抗美援朝戰 争,還能反打人家一下,最後取得勝利,多麽了不起呀!憑當時這樣一個爛攤子中國,他竟然能夠跟美國叫板,能夠跟美國打,是多麽偉大的勇氣!今天的中國,毛 澤東留下這麽好的底子,兩彈一星、核潛艇什麽都有,可是今天中國對美國是一種什麽樣的狀态?美國人說一,中國人不敢說二……打利比亞,中國投了棄權票。
俄羅斯人覺得聯合國搞 了小動作,後來馬上譴責打利比亞。中國呢?“表示遺憾”,好像利比亞跟中國沒有關系一樣。中國在那裏有投資呀,有你的利益呀,怎麽能好像沒有關系,“表示 遺憾”?這就沒有了道義感。毛澤東當年說“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一個國家要有正義感、道義感。強者打弱者你要主持公道。

中國是一個面對西方保持獨立主權的國家:日本它富吧,但是美國在日本有駐軍,根本不是一個獨立主權國家;韓國很富吧,但是美國在韓國也有駐軍,它也不是一個獨立主權國家;德國很富吧,美國也在那裏駐軍。隻有中國才是獨立的,知道嗎?但是中國沒有很好地使用它的獨立地位,反而搞自我殖民,自己靠上去依附于美國!對吧?

我想,今天中國的這種狀況是非常令人擔憂的。中國的文化精英都是在英美文化的灌輸下被洗腦,都迷信西方的文明正史,認人家是文明,自己是野蠻、專制。

美國人當年很聰明呀!庚子賠款,留下一半,另外一半用來培養你的留學生。 當年,天主教、基督教都要來教化中國。明末清初,利瑪窦到中國來,是天主教的耶稣會來教化中國。他們走的是上層路線,差點成功。很多上層的大臣都信了天主 教,甚至皇帝也有了好感。隻是後來由于羅馬教會過于執着禮儀之争,所以耶稣會讓中國天主教化沒有成功。到了第一次鴉片戰争,是英美的新教到中國來傳教。以 前是天主教,現在是新教,采取的是另外一種方式。天主教時他們用的是鐘錶呀、天文曆法呀、火炮技術改進呀等等;而新教用的是什麽辦法?他們用的是辦醫院、 辦學校,很成功呵!尤其是辦學校,一百多年來,他們在中國培養了幾代親英美的中國知識分子!這種文化上的影響,文化上的奴化,太厲害了!正是這種文化上的 影響和文化上的灌輸,使得中國人沒有自己的文化獨立性,背負着文化自卑,在文化上還是對西方跪着,跪對西方,沒有真正站起來。



20年來,我一直堅持認爲:中國應該重新肯定我們自己的文化,重新回到自己的文化源流,重新續接被五四橫斷的文化流脈,中國才能複興。

一個國家的複興不是靠經濟起來了就可以了,它必須同時在文化上強大起來。一個文化自卑的民族能談崛起麽?今天的中國應該清算進步論,清算社會進化論,恢複 中國人對自己文化的自信心、自尊心。我們要有自己的核心文化價值觀!這樣你才有自己的文化軟實力,對吧?假如一個國家沒有自己的核心文化價值觀,你哪裏來 的文化軟實力呢?

根據我的歸納,中國的核心文化價值觀有三個:仁、義、爲民。仁、義,是儒家文化最根本的價值,是道統,是核心的核心。

我們政府今天能夠說和諧,不錯。中國文化确實是一個強調“和”的文化,但是“和諧”這個現代漢語詞,顯得有些泛化,沒有“和”這一個字來得有彈性,内涵豐 厚。“和諧”反倒顯得很蒼白。不過我認爲“和”還不能真正代表中國文化的核心價值觀。作爲中國文化最核心價值觀的,是仁和義。

我們可以不承認西方的所謂“普世價值”,可以不承認。如果你們那些個價值可以普世,那麽我們這些個價值也可以普世。西方人講人權,中國人講仁義。一個人不仁不義,那麽這個人就不是一個人。難道一個人可以不講仁義嗎?對吧!這是從我們的文化價值觀來判斷一個人。

所以我認爲,中國的核心文化價值觀,完全可以和西方文化的核心價值觀對等。第一,“仁”對等人權,我認爲完全是可以對等的。“人權”是從個人出發,講一個 人天生就有各種權利,從個人出發。而“仁”是兩個人,互尊互愛。雙方都是強調和确保人的尊嚴。西方要求的人的尊嚴,是從個人出發,而中國強調的,是兩個人 彼此之間的尊重來實現各自的尊嚴。梁漱溟先生寫過一本書叫《中國文化要義》。梁漱溟先生對中國文化的概括是:“對對方的尊重”,這就是中國文化的要義。對 對方的尊重就是仁,仁者愛人。所以西方是從一個人,我們中國是從兩個人出發。我覺得中國的概念可能會更加站得住腳。因爲當一個人說我天生就有或者說“天賦 人權”的時候,是一個很虛的概念。在我的書裏,我一直質疑“天賦人權”的概念,英語中叫做“natural right ”。

所謂“natural right ”就是人處在自然狀态裏面所具有的權利。但是人并不是生活在一種自然狀态裏,我們生活在一個社會狀态。在一個社會狀态裏,你只能享有“civil right”!你既然處于civil狀态,那你還談什麽natural right?所以,“自然的權利”所謂天賦人權是不存在的。我們都說“君權神授”是迷信,那麽“人權天賦”是不是也是一個迷信呢?天是什麽?什麽東西可以 證明你享有天賦的權利呢?所以所謂天賦人權只不過是代表了一種道德上的要求而已。作爲一種道德要求是合理的,但它是無法得到實證的。它跟君權神授一樣是迷 信,是得不到證明的。我們的“仁”,它是從人性的角度出發,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對吧?很人性。所以仁愛的概念是非常人情的,非常容易被人接受,非常容易 說得通的。

第二點,“義“對等自由。義者宜也,就是“應該”呀,就是應該怎樣;西方的自由就是在法律的框架内你可以幹你想幹的事情。應該說,把freedom翻譯成 “自由”是有缺陷的,甚至不那麽準确。大家知道free這個詞,最早在英語中是指“沒有主人的奴役”。後來引申意義上,在法律沒有約束你的狀況下,或者說 在法律約束之外,就叫做free。但在中文裏,“自由”是“由自己”。“由自己”就是你想幹什麽就幹什麽。而西方“自由”的概念跟法律密切相關。隻是在法 律允許的範圍,是free。但是中文的“自由”是我想幹什麽就幹什麽。所以用中文的“自由”來翻譯西方的free是不确切的。準确地說應該叫做“無拘”: 一種沒有受到法律拘束的狀态。我覺得“無拘”是freedom更準确的翻譯。

“自由”是法律,“義”是倫理。西方的自由是在法律的框架内幹你想幹的事情,中國的“義”是在倫理的範圍内,幹你想幹的事情。

第三,“爲民”對等民主。剛才已經講了,“爲民”是中國政治文化一個非常核心的概念。民主,隻是一個虛幻的口号,一個烏托邦,從來沒有實現過。我專門有一本書《民主的烏托邦》來讨論這個烏托邦,同學們可以在網上閱讀。

“仁、義、爲民”這三個中國文化的核心價值,跟西方的“人權、自由、民主”三個所謂“普世價值”,我認爲是完全可以對等的。



今天這個講座,就是借推薦霍布森的這本書,希望我們能夠重新認識西方曆史,重新認識我們中國自己的歷史,不要被西方的文明正史所迷惑,不要被進步論這種西 方中心主義所迷惑。我們應該對所接受的知識有一定的反思。像這樣的一本書,我們大家都應該去讀一讀。它有讓你感到非常意外的東西,因爲我們長期被西方文明 正史所熏陶或毒害。幾十年來,我們腦子裏灌輸的都是這種知識。我們應該了解另外的知識,那些被西方正史所掩蓋的知識。

除了看這樣的書,我們還要看一看我們自己文化的經典,知道中國自己的文化是非常了不起的,不應該去迷信西方的文化。你們現在可能感覺不深刻,因爲你們現在 都還沒有去國外生活過一段時間。要真正了解西方,還真需要在西方生活一段時間,我們會獲得一種平和、平等的心态,而不是一種自卑的心态,就像老一輩的30 後、40後、50後、60後甚至70後去了國外,他們永遠都羨慕人家。但是中國的80後不一樣,80後去國外生活了一段時間,他們的心态是非常平和的,沒 有自卑,非常客觀。所以我非常寄希望于那些出過國的80後。而之前老一輩的那些人已經沒救了,他們的腦袋已經頑固化,認爲西方文化就是優越,西方社會就是 文明。而中國文化中國社會,那是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都是罵中國的……

今天就利用這段時間來跟大家進行交流,有什麽不對的,希望大家提出來,謝謝大家!




提問環節

問題1:我想問一下您今天的這個講座是不是對西方文化中心論的一個否定?這種否定如果沒有了”他者”文化的參照的話,我們怎麽進行文化的價值判斷?我們中國有自身的文化,難道說我們自身的文化就是非常優越的嗎?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麽不就成了一種東方文化中心論了嗎?



回答:我剛才并沒有說要中國文化中心論,我是要恢複中國文化跟西方文化的平等地位。我沒有說要中國文化壓倒西方文化,我說的是對等。中國文化要跟西方文化 對等,要的是一個平等。我認爲不是中國文化“中心”太多了,而是連文化自信都沒有,是處于自卑的狀态。我今天來講座,就是希望能夠去除面對西方文化的自卑 心态,重新恢複我們對中國文化的自信,這是我講的最關鍵的内容。

至于你說的要進行文化的價值判斷,要有”他者”作參照。是呀,我們可以把西方文化作爲參照,進行對比。你的東西是好的,我們能夠吸收,我們就拿來,什麽東 西你還不如我們,那我們就沒有必要去崇拜,因爲我們自己就有很好的東西。并不是說人類歷史所有的好處都被西方文化獨占了,阿拉伯文化,中國文化就什麽都沒 有。我們本來就有非常豐厚的文化資源,隻不過我們現在都被西方的文化歷史觀所洗腦,認定“我們歷來是貧窮、落後、愚昧、專制的”。

我們今天反對西方文化中心論,目的是爲了恢複我們與西方文化平等的地位。我并不贊同新儒家認爲中國文明将來可以傳播全世界,整個世界都會中國化,我不這樣 認爲。我是持文化相對論。西方人對西方文化很受用,我們中國人同樣對中國文化很受用。只是我們現在的文化“精英”,一定要拎着腦袋離開地球,一定要像西方 人那樣的過日子,其實中國人成不了西方人,你永遠都是中國人。西方的個人主義很好呵,可是你去西方國家看一看,在巴黎看到那些老人在街頭昏昏欲睡,露出很 孤獨很木然的眼光,在度他最後的時光,我是看不下去的。中國人還是講一點人情的,對吧?假如說你這輩子一直都很輝煌,但是老來卻很凄慘,還是不能接受。所 以我覺得個人主義好是好,但那是年輕的時候。老了以後還是要有兒女、朋友在身邊,這是我們中國人的價值觀。所以沒有純粹好也沒有純粹壞。中國人的很多習慣 很多風俗,西方人看了可能覺得很奇怪,關鍵是你受不受用。我覺得一百年來,我們還是吸收了西方人的一些好的東西,中國人不再像以前那麽家長制,媒妁之言, 還有女性的解放。

毛主席給中國的女性帶來了空前高的社會地位,女生們都應該去一去毛主席紀念堂,沒有毛主席就沒有你們今天的社會地位。你們看一看日本,看一看台灣,看一看 韓國,看一看法國,婦女地位是怎麽樣的?婦女地位在中國是最高的。所以中國向西方其實學到了很多好的東西,在中國已經慢慢變成了正常的現象。但是一定要像 西方徹底的個人主義、徹底的自由主義,做不到!是吧?所以很多事情是需要你去比較的,而不是坐在那裏想像西方是怎麽樣的。所以我是文化相對論者,并不要東 方文化中心論或中國文化中心論。

問題2:老師您好!其實今天之所以來聽您這個講座,我覺得僅僅是這個講座的題目很吸引我,因爲在一個新自由主義聲音一浪高過一浪的時代裏,像您這樣的知識 分子還能夠對西方文明保持這樣一種如此難得、如此深刻的反思,這本身就是非常值得我們敬佩的。在這裏我有一點想法和一個問題:首先的一點想法就是剛才您提 到了對毛主席的一個評價:說他是中華民族的千古英雄,而且您還講到我們現在很多人都在迷信西方的政治制度,比如說我們共産黨是如何的集權如何的專制,伴随 着這樣一種對毛主席進行妖魔化的現象,社會上出現了一種爲以前我們所界定的那些反面人物翻案,比如就像您提到的爲蔣介石歌功頌德的現象。我想是不是可以這 樣去理解這些現象:以前包括現在西方國家攻擊我們社會主義國家的一個借口和理由就是說我們搞個人崇拜,說我們是高壓專制。但實際上無論是在過去的革命戰争 年代,還是在社會主義建設時期,我們正是靠着您所提到的一種核心文化價值觀,就是我們對毛主席的崇拜并不是對一個具體個人的崇拜,而是對他所代表的那種全 心全意爲人民的精神的崇拜。正是在這樣一種精神的引領下,我們中華民族才能夠結束百年的屈辱,迎來我們的新生。西方是非常清楚這一點的,所以他們要打破我 們國人對主席的這樣一種崇拜;也正是因爲我們打破了這種崇拜,我們又重新陷入了一盤散沙的狀态,我們外交上顯得軟弱無能,在國際上喪失發言權。

我還有一個問題就是:我一直都不能理解,五四時期像魯迅和胡适他們這些人對我們的傳統文化是持一個整體的否定态度。在一個社會變革的時期,反思以往的文明 是很正常的,但是爲什麽他們就沒有去考慮我們這個傳統文化中也有好的、優秀合理的東西,而是把它作爲一個整體來否定,這個我覺得是很奇怪的。他們那些人是 不可能不懂得這樣一個道理的,爲什麽要對中國文化持如此激烈的、整體的否定态度呢?這裏請老師爲我做一個解答,謝謝!




回答:其實對自己的文化進行全盤整體的否定,也并不是中國特有的現象,在很多其他國家也都發生過這種文化自卑、全盤西化的現象。比如說俄羅斯就曾經發生過 這樣的現象,當時有西化派和斯拉夫主義兩派之間的論争。後來還是西化派占了主導地位。但是在蘇聯解體後,斯拉夫主義在俄羅斯又重新起來,就是東正教文化。 我想中國的知識分子之所以會全盤否定自己的傳統文化,是因爲被小日本打得太慘了。甲午海戰,中國那樣一個天朝大國竟然就被一個東瀛小國打得不成樣子,所以 甲午戰争對于中國文人的震撼是非常非常大的。說到底毛主席我把他定義爲一個“五四新青年”。 他是要對中國文化進行整體革新加以改造的,很大程度上也要改造國民性。當時很多文人都主張要改造國民性。五四運動提出“打倒孔家店”,毛主席對于孔子、對 于儒家,是不那麽肯定的。也許當時的中國社會,确實需要一種革命性的力量,來改造社會。儒家思想在毛主席的判斷裏,也許是屬于比較保守、守舊的思想。所以 我把毛主席看作是一個五四新青年,就是要打破舊傳統,要破舊立新,要對中國人進行改造。

我想魯迅也好,胡适也好,魯迅是屬于左派,胡适是右派,但無論是左派還是右派,都是革命派,都是對中國傳統持否定态度,包括要取消漢字等。所以國共兩黨都 是要徹底改造中國,都是在不同程度上否定中國傳統文化。就是說,當年的仁人志士都對中國文化喪失了信心,這是在中國一再被打敗的情況下很絕望、很悲壯的一 種自我否定!所以我想可以理解,因爲當時中國确實處于亡國滅種境地。他們要反思我們爲什麽落得如此境地,自然會想到是我們的文化不行。

今天,中國的經濟實力、軍事防衛能力已經得到相當大的提高,卻依然那麽文化自卑,這就不那麽正常了。甚至亨廷頓都說,随着中國經濟實力的發展,中國已産生了一種文化民族主義。但是我覺得中國的文化民族主義依然是那麽薄弱,并不強大。反而是那些親美、反毛的西化派文化精英,在民間、在黨内政府内有很強大的勢力。

我最近得到了證實,就是國慶六 十周年,原先是沒有毛澤東思想方陣的。隻是到了9月21号,才臨時請了一些武警戰士和清華大學的學生在清華大學的操場上臨時排練。你們可以想象,這個國家 是誰創造,是誰創建的?是毛主席創建的!可是在國慶60周年大慶的行走隊伍裏,竟然沒有他的方陣!可以想象,在黨内、政府内反毛已經到了一種何等嚴重的狀 況。黨内有一大批所謂的“精英”是反毛的。正是他們的縱容,反毛輿論才如此大肆泛濫,包括對蔣介石的歌頌,對國民黨的歌頌,整個中國革命史被颠倒了過來。 在學校裏,在開會的時候,我碰到太多這些反毛的人。學校裏很多優秀的、最愛讀書的學生,往往是反毛的書讀的最多的,實在令人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