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承志致蒋经国先生信(1982年7月24日) 來源 | |
经国吾弟:
咫尺之隔,竟成海天之遥。南京匆匆一晤,瞬逾三十六 载。 幼时同袍,苏京把晤,往事历历在目。惟长年未通音问,此诚憾事。 近闻政躬违和,深为悬念。人过七旬,多有病痛。 至盼善自珍摄。 三年以来,我党一再倡议贵我两党举行谈判,同捐前嫌, 共竟祖国统一大业。惟弟一再声言“不接触,不谈判,不妥协”, 余期期以为不可。世交深情,于公于私,理当进言,敬希诠察。 祖国和平统一,乃千秋功业,台湾终必回归祖国,早日解决对各方有利。 台湾同胞可安居乐业,两岸各族人民可解骨肉分离之痛,在台诸前辈及 大陆去台人员亦可各得其所,且有利于亚太地区局势稳定和世界和平。 吾弟尝以“计利当计天下利,求名应求万世名”自勉,倘能于吾弟手中成此伟业, 必为举国尊敬,世人推崇,功在国家,名留青史。所谓“罪人”之说,实相悖谬。 局促东隅,终非久计。明若吾弟,自当了然。如迁延不决,或委之异日, 不仅徒生困扰,吾弟亦将难辞其咎。再者,和平统一纯属内政。外人巧言令色, 意在图我台湾,此世人所共知者。当断不断,必受其乱。愿弟慎思。 孙先生手创之中国国民党,历尽艰辛,无数先烈前仆后继,终于推翻帝制, 建立民国。光辉业迹,已成定论。国共两度合作,均对国家民族作出巨大贡献。 首次合作,孙先生领导,吾辈虽幼,亦知一二。再次合作,老先生主其事, 吾辈身在其中,应知梗概。事虽经纬万端,但纵观全局,合则对国家有利, 分则必伤民族元气。今日吾弟在台主政,三次合作,大责难谢。 双方领导,同窗挚友,彼此相知,谈之更易。所谓“投降”、“屈事”、“吃亏”、 “上当”之说,实难苟同。评价历史,展望未来,应天下为公,以国家民族 利益为最高准则,何发党私之论!至于“以三民主义统一中国”云云, 识者皆以为太不现实,未免自欺欺人。三民主义之真谛,吾辈深知,毋须争辩。 所谓台湾“经济繁荣,社会民主,民生乐利”等等,在台诸公,心中有数, 亦毋庸赘言。试为贵党计,如能依时顺势,负起历史责任,毅然和谈, 达成国家统一,则两党长期共存,互相监督,共图振兴中华之大业。 否则,偏安之局,焉能自保。有识之士,虑已及此。 事关国民党兴亡绝续,望弟再思。 近读大作,有“切望父灵能回到家园与先人同在”之语,不胜感慨系之。 今老先生仍厝于慈湖,统一之后,即当迁安故土,或奉化,或南京, 或庐山,以了吾弟孝心。吾弟近曾有言:“要把孝顺的心,扩大为民族感情, 去敬爱民族,奉献于国家。”诚哉斯言,盍不实践于统一大业! 就国家民族而论,蒋氏两代对历史有所交代;就吾弟个人而言,可谓忠孝两全。 否则,吾弟身后事何以自了。尚望三思。 吾弟一生坎坷,决非命运安排,一切操之在己。千秋功罪,系于一念之间。 当今国际风云变幻莫测,台湾上下众议纷纾岁月不居,来日苦短,夜长梦多, 时不我与。盼弟善为抉择,未雨绸缪。“寥廓海天,不归何待?” 人到高年,愈加怀旧,如弟方便,余当束装就道,前往台北探望, 并面聆诸长辈教益。“度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遥望南天, 不禁神驰,书不尽言,诸希珍重,伫候复音。 老夫人前请代为问安。方良、纬国及诸侄不一。 顺祝 近祺! 廖承志 1982年7月24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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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
承志世侄:
七月廿四日致經國函,已在報章閱及。經國主政,負有對我中華民國賡續之職責,故其一再聲言「不接觸,不談判,不妥協」,乃是表達我中華民國、中華民族及中國國民黨浩然正氣使之然也。
余閱及世侄電函,本可一笑置之。但念及五十六七年前事,世侄尚屬稚年,此中真情肯綮,殊多隔閡。余與令尊仲愷先生及令堂廖夫人,曩昔在廣州大元帥府,得曾相識,嗣後,我總理在平病況阽危,甫值悍匪孫美瑤在臨城綁劫藍鋼車案後,津浦鐵路中斷,大沽口並已封港,乃只得與大姊孔夫人繞道買棹先至青島,由膠濟路北上轉平,時逢祁寒,車廂既無暖氣,又無膳食飲料,車上水喉均已冰凍,車到北平前門車站,周身既抖且僵。離滬時即知途程艱難,甚至何時或可否能如期到達目的地,均難逆料,而所以趕往者,乃與總理之感情,期能有所相助之處,更予二家姐孫夫人精神上之奧援,於此時期中,在鐵獅子胡同,與令堂朝夕相接,其足令餘欽佩者,乃令堂對總理之三民主義,救國宏圖,娓娓道來,令餘驚訝不已。蓋我國民黨黨人,固知推翻滿清,改革腐陳,大不乏人,但一位從未浸受西方教育之中國女子而能瞭解西方傳來之民主意識,在五十餘年前實所罕見。余認其為一位真正不可多得之三民主義信徒也。
令尊仲愷先生乃我黃埔軍校之黨代表,夫黃埔乃我總理因宅心仁恕,但經多次澆漓經驗,痛感投機分子之不可恃,決心手創此一培養革命精銳武力之軍校,並將此尚待萌芽之革命軍人魂,交付二人,即是將校長之職,委予先總統,以灌輸革命思想,予黨代表委諸令尊,其遴選之審慎,自不待言。
觀諸黃埔以後成效,如首先敉平陳炯明驍將林虎、洪兆麟後,得統一廣東。接著以北伐進度之神速,令國民革命軍軍譽鵲起,威震全國,猶憶在北伐軍總司令出發前夕,余與孫夫人,大兄子文先生等參加黃埔閱兵典禮,先總統向學生訓話時,再次稱廖黨代表對本黨之勳猷(此時廖先生已不幸遭凶物故,世侄雖未及冠,已能體會失怙之痛矣。)再次言及仲愷先生對黃埔之貢獻時,先總統熱淚盈眶,其真摯慟心,形於詞色,聞之者莫不動容,諒今時尚存之當時黃埔學生,必尚能追憶及之。余認為仲愷先生始終是總理之忠實信徒,真如世侄所言,為人應「忠孝兩全」,倘謂仲愷先生乃喬裝為三民主義及總理之信徒,而實際上乃為潛伏國民黨內者,則豈非有虧忠貞?若仲愷先生矢心忠貞,則豈非世侄有虧孝道耶?若忠孝皆肭,則廖氏父子二代對歷史豈非茫然自失,將如何作交代耶?
此意尚望三思。
再者在所謂「文化大革命」鬥臭、鬥垮時期,聞世侄亦被列入鬥爭對象,虎口餘生,亦云不幸之大幸,世侄或正以此認為聊可自慰。
……
或謂我總理聯俄容共鑄成大錯,中國共產黨曲解國父聯合世界上以平等待我民族之要旨,斷章取義,以國父容共一詞為護身符,因此諱言國父批牘墨蹟中曾親批「以時局誠如來書所言,日人眼光遠之人士,皆主結民黨,共維東亞大局,其眼光短少之野心家,則另有肺腑也;現在民黨,系聯日為態度。」此一批示顯見:(一)總理睿知,已洞察日本某些野心家將來之企圖;(二)批示所書「現在」民黨當以聯日為態度,所言亦即謂一切依國家之需要而定。聯日聯俄均以當時平等待我為準繩。當時日本有助我之同情心,故總理乃以革命成功為先著,再者毋忘黃花崗七十二烈士中,有對中山先生肝膽相照之日本信徒為我革命而犧牲者。世侄在萬籟俱寂時,諒亦曾自忖一生,波劫重重,在抗戰前後,若非先總統懷仁念舊,則世侄何能脫囹圄之厄,生命之憂,致尚冀三次合作,豈非夢囈?又豈不明黃台之瓜不堪三摘之至理耶?
此時大陸山頭主義更為猖獗,貪污普遍,賄賂公行,特權階級包庇徇私,萋萋迭聞:「走後門」之為也牲牲皆是,禍在蕭牆,是不待言。
敏若世侄,抑有思及終生為蟒螫所利用,隨時領導一更,政策亦變,旦夕為危,終將不免否?過去毛酋秉權,一日數驚,鬥爭侮辱,酷刑處死,任其擺佈,人權尊嚴,悉數蕩盡,然若能敝帚自珍,幡然來歸,以承父志,澹泊改觀,養頤天年,或能予以參加建國工作之機會。倘執迷不醒,他日光復大陸,則諸君仍可冉冉超生,若願欣賞雪竇風光,亦決不必削髮,以淨餘劫,回頭是岸,願捫心自問。[33]款款之誠,書不盡意。
順祝 安謐
蔣宋美齡謹啟
民國71年(1982年)8月17日
9月21日,函電蔣經國:
「此次余致廖承志公開函末段提及彼等『匪』若幡然來歸不必削髮除淨餘劫乃因相傳黃巢衄後既無山寨綠林好漢自刎之氣慨又無法遁匿乃詣雪竇寺但終被發覺而不能脫其罪愆余引雪竇寺之名勝既隸奉化蔣氏家風必以寬大仁愛為懷之寓意也諒必有人領悟此含意也母」[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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